望斷天涯路
七、
高士力手裡仍然握著那枝左輪槍,只不過槍管下垂,槍口指住地面而已。他幾乎不相信剛才和現在所發生的事情是真的。
管冬人並不立即採取進一步的行動,這個心狠手辣的退職警探,似乎要像貓玩老鼠一般慢慢地折磨高士力,而不急於把他處死呢。
「自從上次分手,我們總有八、九年沒見過面了。瞧你的身上,依然是一身名貴的西裝,撈得很不錯嗎?老朋友!」
高士力仍然一聲不響。
「你仍然幹『殺手』嗎,高士力?」
高士力憤怒地說:「廢話!」
管冬人握槍的手,突然來了一個不自然的小動作,好像是手指抽了一下筋似的。恰好被高士力瞧在眼裡。他心中暗自猜想:這會不會是管冬人神經緊張的表示?如果是的話,他就有一線生機了。
管冬人又說話了:「哼!高士力,你要我告訴你,你這個殺手有多大,值多少錢嗎?」
高士力用平靜的聲音說:「隨你的便。」
「你還記得阿香嗎?」他得意地笑著說。
「阿香她不就是傑士歌舞班那個小妮子嗎?」
管冬人咆哮著:「別瞎扯了。你那時把阿香窩藏起來,藏了兩年,而她還未成年。你自以為了不起,是嗎?阿香把你的什麼都告訴我了。她說你是討厭的老傢伙。她還形容你常常坐下來猛抹手槍的好笑的樣子…」
「夠了,老管。」
「還不止呢,如果我告訴你,阿香拋棄你之後,就和我同居,你又會怎樣?如果我告訴你,阿香已經和我結了婚,現在並且也由巫大維給她支費用,同時,還住在巿區裡的彩虹酒店,那你又覺得怎樣?」
「你在吹牛吧?」高士力說。
「是嗎?信不信由你。」
「阿香怎會看中你這樣醜怪的魔鬼…」
「事實上正是她看中了我。」管冬人得意地說。
高士力心中愈想愈氣,他外表不動聲色,其實心中已經暗在盤算,他成竹在胸的道:「你打算怎樣,老管!就在這兒把我幹掉嗎?」
這是心理攻勢。管冬人猶豫了很短的一會,但這已經足夠使高士力的信心加強了。
管冬人說:「我先把這小子放了,然後把你載回巫家的屋子。在你魂歸天國之前,巫大維也許想問你一些問題。巫家的房子夠大,你也見過的了,我在那裡面幹掉你,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。雖然,巫家還未十分肯定應否以牙還牙,以武力來對付他們的辦法,我回去之後,卻大可以說服他。好了,現在你先把槍交給我,高士力,然後站到…」
管冬人話猶未了,高士力就說:「好極了,老管。」說時遲那時快,高士力的手槍本來是槍口向下的,現在他連手臂也沒有抬起,只用手腕把槍口提高,就在原位開槍向管冬人發射。
管冬人反應也很迅速,他的小手槍跟著響了一下,聲音與高士力那枝裝了滅音器的左輪差不多。但是那時高士力早已閃過一邊,他的子彈射入後面的一株樹幹上。槍聲過後,管冬人就倒了下來。他不幸被高士力的左輪擊中了。
當高士力提著衣領把管冬人拖入樹叢約十來碼處,這時管冬人已經死去了。高士力撿了一些樹葉,蓋在他的臉上。
在一旁躺在地上的王群開始發出微弱的呻吟。高士力向停車場那面留意地察看一下,看看剛才那兩聲低低的槍響有沒有驚動了別人。但是天空不停下著雨,他看不到一個人。
高士力彎下身去,再用槍柄擊了王群一下,再把他拖入樹叢深處,接近管冬人屍體的地方。之後,他倚在一株樹幹上,閉著眼,吸了一大口氣,讓自己的肌肉輕鬆一下。
高士力又贏了一個回合。很久之前,高士力就已經懂得使用快槍。槍法神速穩準,這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。
高士力心中泛起了滿意的感覺。但是,他忽然想起了管冬人關於阿香那些話來,心裡即時又作出另一個決定。高士力心中的計劃是:第一,幹掉美珍。第二,去找阿香,教訓她一下。他估計一下時間,大約須在午夜以前完成這些工作。時間是比較匆促些,只有兩個鐘頭多一點。但是,有那小子,還有管冬人那死屍躺在那裡,不快一點不行。
高士力小心地把左輪放入衣袋,然後走去白陽旅館背後的那列矮屋子,他希望美珍不要因為等了許多,還不見情郎到來而有所疑心。
想到情郎兩個字,高士力心中就有一種古怪的感覺。他不願想像美珍脫光衣服和那年輕小子睡在床上的情景。高士力強制著自己不再胡思亂想,他自己告訴自己說:不要為王群再替她擔心了。她不過是我的槍靶子而已。
想著,想著,他已經來到三號房與四號房之間了。他兩邊望望,沒有一個人影,於是就輕輕扭開三號房的房門,閃了進去,輕輕地把門帶上,勢必會發出輕微的「咿呀」一聲。
高士力在黑暗中站了一會,鼻子裡嗅到房間內一陣霉臭的牆紙味道,夾雜著威士忌的酒味。房間前面的窗子,通過那廉價的抽紗窗簾布,透進了旅館霓虹燈管招牌的微弱的光。房間的一角,有一個煤氣爐,裡面有一圈淺藍色的火燄在跳動著。
現在,高士力的眼睛漸漸能適應房內的黑暗光線了。他看到床邊的桌子上,放著一個幾乎全空的酒瓶。床上突然發出一陣悉索之聲,高士力馬上把左輪取了出來。他看到一個晶瑩潔白的軀體正在床上轉動。
「王群,是你嗎?」
沒有回答。
「王群,是你嗎,親愛的?」
高士力已經把手指扣在板機上,但是等了一會,還不能扣動槍機。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趁這個機會開槍,他只是覺得喉嚨乾得難受,而房間裡的空氣也熱得侷促起來。
美珍正躺在那張雙人床上的一邊,全身裸露著,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,照在她那豐滿的乳房上,印出了一幅美妙動人的圖案。她把頭轉過來,想看看他,她的一隻手握住一件睡衣。
她又問:「王群,你怎麼不說話?」
高士力在喉嚨裡發出了呃的一聲,算是回答。
美珍說:「我依你的話做了。」她用手向桌上的酒瓶一指:「我把那瓶酒喝了。」
高士力意會到,她正在面臨著毀滅的危機,他想開槍,但是手裡的左輪重得像鉛,一點兒也不聽使喚。口裡真渴得可以,他的眼睛卻沒法從美珍那雪白豐滿的胴體移開。
美珍挺聳的乳房在陰暗中顯得更加美麗,金黃色的頭髮上,發出了一絲亮光。她的身體每移動一下,高士力就嚥一口唾沫。
隔了一會,美珍把手舉起來,用嬌柔的音調說道:「王群,怎麼你還不過來嘛?」
高士力此時才發覺,美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,幾乎人事不知了。
「王群,親愛的,為什麼還不來呀?不要怕,我…我已經準備好了。」
高士力的喉嚨裡好像有一團東西梗住,渾身不舒服。他略略遲疑了一下,把左輪槍放入衣袋裡,走過去在美珍的身旁坐了下來。在陰暗的光線中,他看到她的眼睛是閉著的。
美珍伸出一隻手撫摸他的頭髮。高士力也把一隻手伸過去,先是搭在她的肩頭,然後,順勢滑下去,在美珍潤滑如脂的胴體上挑逗地撫摸著。
美珍的另一隻手,攬住了他的頸,輕輕地說:「親愛的,別太粗暴啊。」
「王群…啊喲…啊…」黑暗之中,只聽見美珍的低聲嬌呼。
他的眼中似噴著情燄,血脈賁張。兩個人都有同樣強烈的需要,她像一團火,投進了他的懷中,顫聲嚷著:「吻我!愛我!狠狠地愛我!」四片唇瓣,緊密地黏在一起。
巫美珍的手,伸到下邊活動著,很快便將亢奮莫名的大陽具釋放出來,高士力對付她,則是更為方便。他禁不住向她的乳頭吮吸,手指亦消失在草原中。於是,巫美珍大抖,兩腿不期然分了開來,使高士力一隻手有如放在溫泉裡。
「啊!我要…」她浪聲浪氣的呢喃,手中則在撫弄著蛇身。
他亦有遏不住的激動,他放開她腫脹的乳尖時,捧了她的美臀向上一提,她發出了一聲低叫,嬌小的她,便如猿猴般纏到他的身上來了。他的大肉棒順利挺進,她再一次迷迷惘惘的呻吟起來。只是衝入肉陣,快樂馳騁!她是如此地濕潤、燠熱。而高士力又是如此地急躁、激越!
乾柴烈火,一碰上去便不可收拾了。她的空虛,剎那間給他完全驅散得無影無蹤。那一種快意的充實感,使她不期然發出一連串既痛苦、又快樂的呻吟。她的美腿,在他的背後纏住了。
「噢…你是這麼強硬!」她忘形地含住了他的肩肉,在歡叫。
他熱情的手指,摸遍了溫泉地帶,也摸遍了渾圓的大月亮。她彈性極佳,尤其是該凸的地方,是像一座豐厚的肉墊子,加上濃密的芳草,高士力的衝擊,受著一份奧妙的反彈力,使他銷魂蝕骨。
於是,高士力也遏不住心坎裡的吶喊,他嚷叫起來:「噢…噢…我快活!我…我像天使一樣快活!」
浪叫聲中,她張開櫻唇,伏在他的肩上亂咬,她給推上了顛峰。高士力也不能抑制了,他渴望宣洩,一種火山爆發的宣洩!只有這樣,他緊張到極點的神經,才能獲得鬆弛、舒張。於是,他毫不猶豫的宣洩,淋漓盡致的,讓生命的熱力,噴入她每一個興奮的細胞…
八、
「怎麼是你?」美珍醒來時第一句就問:「王群到那裡去了?」
「別問了。」高士力說:「這話來說長,現在先吃點東西,我們趕快逃走,有人要殺我們。」說著,他起了床。美珍也不再說話了。反正她已是高士力的人了。他拉起一道百葉窗,看看外面。
夜幕低垂之後,高士力就和美珍把別墅清理一遍,把地方整理一下,收拾好床舖,使屋子看來好像自從去年夏季以後,就沒有人過來的樣子。臨走的時候,美珍又穿上另一件絨恤衫,當作外衣,並且在頭上裹著一塊花毛巾。
高士力問她:「你知道那裡有農莊嗎?」
「沿著這條路向前行,繞過湖邊,再轉去與湖相反的那一面,就會見到農莊了。」
「好吧,我們就這樣走。」
他們繞過湖邊,左轉之後,走了一會,果然看到遠處有一間農莊。高士力拿出左輪槍來,仔細地檢查一下槍裡是否裝滿子彈。
他們先後經過了兩間屋子,每一次美珍都留在路上。由高士力一個人潛近去偵察,但每一次他都搖著頭回來,說:「廚房裡有四、五個人,我們再找第二家吧!」
到第三間屋子時,高士力微笑著回來告訴美珍說:「這間屋子只有盞燈亮著,也只有一個年紀和妳差不多的男孩在裡面,跟我來。」
他們通過農莊,走到一輛殘舊的汽車旁邊。高士力看了一看,說:「沒有鎖匙,真可惜,否則事情就簡單得多了。」
他們穿過糧倉與屋子的後門。高士力看見那道門離自己只有一兩呎,他手上拿著槍,心裡在希望那道門沒有閂住。他迅捷地跳過去,一腳把門踢開,然後衝進廚房去,冷冷地說;「趣識的就不要動,子伙子。」
廚房裡的那個少年,本來坐著喝一杯牛奶,這時他站起身來,兩隻手慢慢向頭上舉高。那小伙子並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,這使高士力感到有點不安,隨後他才察覺,原來他正在注視著他身後的美珍。
看了一會,他說:「呀,我認得你的。你是巫大維的女兒!」
高士力對美珍說:「站住,不要理他。」然後又對那男孩子說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「我叫趙昱。」
「你是獨自一個人住在這間屋的,是嗎?」
「不。」
高士力走前一步,憤怒地說:「那麼,快說呀!」
「說什麼呀?」
「還有誰住在這裡?」
「爸和媽,他們現在都不在。」
「屋後的那部舊汽車是誰的?」
「是我的。」
「它能走嗎?不要說謊,否則你會後悔的。」
趙昱望著美珍,說:「當然它能夠走。」
高士力狠狠地說:「看著我。把汽車鎖匙拿來。」
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你…你是在綁她的票,還是怎的?」
「住嘴,孩子。把鎖匙拿來,要不要我先用這把槍在你臉上來幾下,然後再動手拿鎖匙。」
趙昱雙眼裡閃出一陣怒燄,但他立即搖搖頭,從褲袋裡拿出一串鎖匙來交給高士力,說:「那根方角的就是了。」
趙昱又在注視著美珍了。高士力看見她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,不好意思的表情。他沈下臉,舉起手槍,對美珍說:「妳先出去,在汽車上等我。」
趙昱緊張地望著高士力。
美珍遲疑著說:「我可以幫忙你把他綑起來呀。」
「我不是要綑他,我要開槍打他。」
趙昱的喉嚨咯的一聲。
美珍恐慌地跑到高士力身邊,拉著他的臂膀,說:「何必呢?你沒有必要把他殺掉的呀,是嗎?」
「你忘記了他認得妳是誰嗎?」
「他雖然認識我,但是他又沒有…」
「住嘴,這是我的事,你不用管。」
美珍不顧他在發怒,依然說:「不,我不能讓你就這樣把他打死。」
高士力惡毒地說:「他是你的什麼人?妳這樣關心他。」
「胡說,我從來未見過他,最低限度我記不起見過他。」
趙昱插嘴說:「她說的是實情。事實是,這兒的人個個都知道巫大維和他的女兒。」
高士力對美珍說:「出去吧,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。」
但是美珍的手仍然緊緊地抓住他的臂膀。高士力竭力避免去看她,而只管沿著手槍的槍管,看著趙昱。趙昱把身子僵直貼在冰箱前面。
高士力心裡不斷提醒自己:我是「職業殺手」,面前的這個傢伙是我的一個槍靶而已。可是,當他提起槍在瞄準時,不由自主地低頭看看身旁的美珍,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著:「你已經殺得太多了。你不要殺死他,這是沒有理由的呀。」
他叫道:「在看在上帝份上,不要再纏著我好不好?」
美珍一邊哭,一邊說:「你怎能夠把他…,無緣無故的殺死呢。」
高士力大聲地叫著說:「什麼能夠不能夠?我的性命就在這小子的手裡。是的,我的性命,你不想想,難道我要前功盡棄,留下這個小子來告訴警察說他見過妳和我?」
美珍想了一陣,說:「那麼,把…把他帶著走吧。可不要殺死他。」
「帶著他走?這是他媽的什麼理由?」
「我們…我們也許需要他作為人質什麼的。」她藉口說。
高士力正想要大聲罵她,但是又改變了主意。他看著嚇呆的的趙昱,深深吸了一口氣,他的左胸又隱隱作痛了。他自己心裡在想:難道我還沒有被她拖累得夠?難道我還要受制於她;她的臉兒、她的嘴唇、她的胴體、她的乳房、還有她的令人難以抗拒的眼睛?媽的!
高士力一咬牙,手指扣著扳機,但是,他缺乏最後的,也是最重要的決心。
終於,在注視了美珍一分鐘之後,他頹然地說:「小伙子,把燈關掉,然後走到我們的前面去,上那輛舊汽車。」趙昱默默無言的照著他的指示做了。
九、
高士力最後一個離開屋子,他臨走前,在門口站了一會,看著星光閃爍的夜空,用力地吸了一口田野的清新空氣。他心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好笑的念頭,他要在這個幽靜的環境中休息一晚。
汽車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,高士力立即穿過院子,走到汽車那裡。他覺得讓美珍單獨與趙昱在一起是不妥當的。他又估量了他目前的處境:留著趙昱的好處,是可以在必要時把他當作人質,用他的性命作為討價還價的本錢。壞處是,趙昱這小子可能把美珍從他身邊搶了過去。趙昱是他的一個威脅。
高士力打開汽車後座的門,要美珍和趙昱換位,他對趙昱說:「你坐到前面來,好讓我監視著你。」高士力於是發動引擎,把汽車按照他剛才所擬定的路線開行。
「我明白為什麼妳也會牽涉在這種事情內。」趙昱輕聲對美珍說。
美珍回答說:「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…」
高士力馬上打斷她的話:「你們兩個人都不准多嘴!」
他在玩味著美珍那句話,這是不是表示了她對以後發生的事情有所不滿?他不禁怒火上升。
他對趙昱說:「你聽清楚了,我依她的話,不殺死你,但是你可不是我的上賓。你只是一個人質。我只要你乖乖坐在那兒,不要多問,也不要高談闊論。」
趙昱輕輕地說:「好吧。」
高士力不在意地望了車上的油表一眼,罵了一句粗話。他問:「這個表沒有壞嗎?」
「我想不會壞吧。」
「表上他媽的指針幾乎指到零了。為什麼你剛才沒告訴我油箱裡沒有汽油?」
「我忘記了,我…」
「去你媽的。我們還能夠走多遠?看樣子連兩加侖汽油也沒有。」
趙昱舔一下嘴唇,說:「我們大概還能再走一哩路。」
「十哩?兩加侖才走十哩?」
趙昱鼓著勇氣說:「不是兩加侖,我們只有一加侖了。你看那指針又已低了一些。而且,這輛車耗油很大的呢。」
高士力望著前面的公路和田野,頓然覺得胸裡絞痛,脈膊也加快了。他無法抑制止神經的緊張和失望。事情總得有個盡頭的,如果再來一次什麼差錯,那他的命運就不堪設想。
高士力立定主意,現在唯一的辦法,是盡量利用這一加侖汽油,走到不能再走的時候,再想法子。他把車子開上了一條比較熱鬧的公路,一輛大貨車正好從對面開了過來,而後鏡裡又出現了來自後面的車子的車頭燈影。高士力的手上,已經滲出汗來。
這條路彎曲的,只能開慢車。轉完了最後一個彎角,進入直路時,高士力睜眼往前一望,不禁倒抽一口冷氣。前面的路,又平又直。但是,在他們的車子前面約一哩的地方,從車頭燈和車燈尾的數目來看,至少有六輛汽車正在停在一起。
美珍把身子驅向前來,問道:「那是什麼?」
「木馬,檢查站。看情形我們非要轉入別的路不可了。」
「把車子調頭不成嗎?」
「不,那樣他們會看到我們的。」他心中想,如果在到達前面檢查站之前,還找不到橫路可以轉去,事情就難以想像了。
美珍說:「那檢查站也許不是為我們而設的呀,我們可以試…」
「如果它是為我們而設的又怎麼辦?何況它一定是針對我們的,難道這條路上有一座斷橋?」他剛說完,就瞥見路的那邊有個「T」字符號,表示前面有橫路。不久,橫路出現了,高士力馬上把車子駛進去,這時車子離檢查站只有半哩多而已,也許他們已經被人看見了,但這是唯一的辦法,如果向後轉;更會惹起麻煩,甚至他們會追呢。
這是一條很惡劣的泥路,路面凸凹不平,高士力不得不把左輪放在雙膝中間,用兩隻手在駕駛。
車子後座裡,傳來了美珍輕輕的嘆氣聲。高士力聽見了她的嘆氣,他心中猜測:是不是他這樣對待趙昱激怒了她呢?他一路以來都要依靠她的支持,也正是為了她,他才會到達這步田地,如果他現在失去了她,如果她離開了他,和趙昱聯手,他又怎麼辦?
想著,車子已經又轉過了一個小彎,前面的公路旁赫然出現了一個汽油站。
高士力對趙昱說:「當我停車後,你去加油,讓我去對付汽油站裡的人。」
「好的。」
美珍匆忙地說:「你不會去殺人吧…」
「我到時再決定我要做什麼。」高士力蠻橫無理地答道。但是,當他聽見美珍嘆氣時,又頗覺後悔。他想,在這生死關頭,難道她還要求我做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嗎?但是,從另一方面來看,他愈是不能控制自己,愈是暴露出自己的兇暴殘酷,就可能驅使美珍去接近趙昱,甚至她會和趙昱一起逃走也說不定…
在車子漸漸慢下來時,高士力就留心地察看了那個啷筒。旁邊是一間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子,裡面亮著燈。當高士力將汽車停在啷筒邊時,他看見那小屋裡只有一個人,一個比趙昱還年輕,還要瘦削的少年,身上穿著油污的深綠襯衫。汽油站的外面,一輛汽車也沒有。
那少年見到有汽車來,就跑出屋子來。高士力小心地看了看四周,都是一片漆黑的,這才把他的左輪輕輕舉起來。
那個少年來到車旁,問高士力:「要什麼嗎?先生!」
高士力把手槍舉高,指住他的臉孔,說:「走去啷筒那邊站著。」
少年驚慌地服從了。高士力從汽車走出來,敏捷地上前一步,迫近著少年。少年慌了,把手遮著頭部。高士力把他的手扯開,舉起槍柄重重地朝他頭上敲下來。那少年踉蹌地後退了一步,高士力繼續擊他一下,把他打得失去知覺,倒在地上。
高士力揮一下手中的槍,命令趙昱說:「下來把汽車加滿。美珍,你監視著他。」之後,他才俯身提起那少年的腳踝,把他拖進小屋。他的眼睛一直瞧著趙昱,以便於繼續監視趙昱的動靜。他看見趙昱拿了啷筒的喉管,正在車尾彎著身工作著。
可是,正當他感到得意,以為他已經把趙昱教訓得服貼的時候,高士力突然聽見奇怪的嘶一聲。他眨眨眼,猜測著這一下嘶聲的來源。而當他發覺了而想採取行動時,已經太遲了。趙昱在他沒來得及制止時,已經縱身跳到車子另一邊的車輪旁。接著,又是「嘶!」的一聲。高士力放下了少年,站起來,氣得全身顫抖著。
現在趙昱站起身子來了,臉色白得像紙,右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小摺刀。他舔著嘴唇,說:「來…來吧,現在就把我殺掉吧。」
高士力狂叫一聲,衝上去用手槍在他頭上敲了一下。趙昱身子搖搖欲墬,手上的小刀落在地上。高士力把小刀一腳踢開,然後又踢了趙昱一腳。美珍低呼叫著,跑了過來。趙昱軟弱地倚在啷筒上,頭向下垂,口角流出一絲鮮血。
高士力又怒又恨,脈膊跳得異常劇烈。他看了一眼,就知道那部汽車已經被趙昱弄得無法駕駛了,兩個後輪都已經被趙昱用小刀戮穿,扁平地擱在那兒。那把小刀一定是趙昱暗藏在褲袋裡的。
美珍對高士力說:「不要再打…」但是趙昱頭上仍然挨了一記。他呻吟著,但是沒有昏倒。
高士力大聲地叫:「你這傢伙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?你想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是不是?」他抬起頭,察覺到後面的路上,透過樹木,有些走動著的亮光。那一定是公路上檢查站汽車的燈光了。
趙昱開始軟弱地說話了:「你沒有權利…」
高士力咆哮著說:「我沒有權利什麼?沒有權利拆你的骨頭?」
趙昱鼓足勇氣,望著美珍說:「你不應該這樣…這樣把一個女孩子拖著走。」
當趙昱說這幾句話時,美珍臉上出現了一種感動的、關懷的神情,雖然為時極之短暫,但已經被高士力看在眼裡。
高士力現在不敢多費時間和他辯論,他扯起趙昱,踢著他,推他往小屋子那邊走。這時,從亂木背後透過來的光線中,出現了紅色的閃光。高士力知道,這是警車頂上的紅色警號燈。他又踢了趙昱一腳,催他快走,並且一把拉了美珍過去,叫她和趙昱一齊在前面走。
高士力一面在估量警車追來的時間,一面催促著說:「快點跑,跑到那邊的樹林裡去,快跑,趙昱,否則我一槍轟開你的腦袋!」
趙昱喘著氣叫道:「但是這樣,我只能跑到…」
「快跑!他媽的!」
「你們兩個快點走。他們就要追上我們了。媽的,快點!」
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疲乏、嘶啞,使得他自己聽來也吃了一驚。